千夫指

　　

　　很容易就把鲁迅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理解偏了，我过去一直都以为他老人家是孤军奋战、以寡敌众，横眉冷对、傲然面向那些围攻的敌人、坏蛋、小人、对手，在一帮人的指责、指摘、指指点点中，鲁文霸继续横、始终冷，视众丑于无物、看天下皆没谱。索性不跟他们玩了，躲进小楼成一统，别理我，烦着呢！

　　可是一天，以为身材娇小的内蒙古的历史学硕士对我说："虽然鲁迅是个老愤青，对他《自嘲》这么理解也说得过去，但真意确实比较拧。但是这里的“千夫指”绝对不是面对千人、众人所指，而是面对那些被千人、众人所指的人。《汉书·王嘉传》中有谚曰：千人所指，无疾而死。人一不留神，老干坏事儿，被广大人民群众奋起指责、讨伐、唾骂，就会不得病也停止呼吸。鲁文霸在这里把那些令他反感、厌恶甚至痛恨的人，称为“千夫指”，肯定有不少国民党反动派在里面。

　　千夫指的“指”在语境里肯定是名词，不是动词，我们很自然地就能纠正以前对“指”的误判。“指”，不是面对敌人的指责，而是面对那些被大众指责的敌人。按旧体诗的修辞法而论，“指”已是“动活名”，动词活用为名词了。由于古诗或旧体诗的语境中，有着特殊的辞意变更，所以我们不能以今乱度古、望文瞎生义。

　　不过，“千夫指”指到现在，它的歧义已经约定俗成，为了一些特定语境的需要，将“千夫指”视为被敌方和对手所指，也是成立的。比如王朔就爱说，我是“横眉冷对亿夫指”，或者我是“横眉冷对指千夫”，偷换语境概念，效果依然很妙。"

　　ta还说："鲁迅还有一句“血沃中原肥劲草”，这里不是血沃中原劲草肥沃的意思，而是血沃中原使得劲草一片肥沃繁茂，“肥”已是“形活动”，形容词活用成动词了，“主使动”了，主语——烈士的鲜血，通过谓语——肥，使得宾语——草，动了起来，肥沃繁茂起来，这就是旧体诗歌典型的“主使宾动”的小嫩修辞手段，主语使宾语动了起来。"

　　听完这一切，我用我的理解做了一贯简单明了，通俗易懂的总结："打个俗不可耐的比方，人人都说我爱你，我爱你这仨字儿，就是我——主语，爱——谓语，你——宾语，我一爱你，就使得你动了起来，要么接受，要么拒绝，反正你得动，不单指床上的那种动，还包括内心的一切动静。"

　　那一瞬间，ta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警惕的崇拜... 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