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10月29日星期一

Прометей

  


梦,一个接一个的梦。从逐渐锐利的痛觉中惊醒,普罗米修斯眯着眼睛,缓慢地左右转头,看了看自己的手臂,它们仍然被草茎束缚在山壁上。那草茎鲜嫩,看起来多汁,也许味道甜美。

今天前来执行祭献的是个年轻女孩子。山壁下面照例围跪着一大群人。女孩用刀将普罗米修斯的肚皮划开,然后将自己随身带来的白布包擎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,恭恭敬敬地放入切口。接着,她从脚边的陶碗里用手剜出一些泥膏状的物体,仔细地将切口封起来。

这一切做完以后,女孩垂手低头,在普罗米修斯面前站了一会儿,此时下面的人群也同样静默。只有普罗米修斯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。肚皮上的切口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肌肉执行打呵欠的功能,或许他已经习惯了。那些泥膏比起刚抹上去时,看起来更湿润一些了。

普罗米修斯又沉沉睡去。

他总是做类似的梦。他在一个甬道中奔跑,甬道里时阴时明,同时伴随的是时冷时热,总是他一个人,偶尔似乎看到一些影子在岔路上窥探,但从没见过任何一个清晰的人。甬道是有尽头的,尽头处有很空旷很大的地下空间,似乎看不到边际。地下空间的入口这里总有一些东西,有时是两堆灰烬,有时是一片茂密而纠缠的藤,还有过蝴蝶翅膀拼接成的幕。小偷普罗米修斯试图从里面的空间中取一些东西出来。就是这个时候,他会被疼痛唤醒。

比如说现在,再一次的刺痛将他唤醒过来。他知道,又有人来祭献。普罗米修斯闭着眼睛,安然地靠在石壁上,承受着疼痛。

在一切将要例行地结束的时候,一个小孩子在人群中叫出声来:“但是,火是钻木而得来的呀!”人群有些骚动,大家在把这孩子讲的话私自低声地传播着。

普罗米修斯仍然闭着眼睛,懒散地一笑,开口说道:“是。火种并不是我给你们盗取来的东西。”

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之后,一个年老的男子用犹疑的声调问道:“那么,尊贵的普罗米修斯,您用您的牺牲为我们换取的是什么呢?”

普罗米修斯没有回答,也没有睁开眼睛。总之,他没有任何反应。人们等了一会儿,没有等到回答,也各自散去了。

于是,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,一天一天地,在人们的祭献和普罗米修斯的被束缚中过去。

但有一天,普罗米修斯在梦中发觉甬道和地下空间似乎都有些不同,到处都非常炎热。然后他醒来了,听到下面的人群在发出惊呼。

原来,有一个疯子不知怎么爬到了祭献台上,在普罗米修斯的身下点着了一堆火。普罗米修斯习惯于腹部的反复被切割,却不习惯身体下方的炙烤。他试图忍受,但细嫩的草茎却不能承受哪怕最轻微的挣动。草茎断了,普罗米修斯跌落下来,正落入火堆里。

下面的人群中发出更大的惊呼。他们看到普罗米修斯身手敏捷地打滚离开了火堆,但随即脸上显出懊恼的表情。普罗米修斯懊恼看着火堆,愣了一会儿,又仰头看了看自己原先被缚的位置。石壁上有一个人形,那里有他的汗水、血液,以及皮屑。

普罗米修斯慢慢站起身来,缓慢而坚决地走进火堆,在正中坐下来。普罗米修斯被烧成了一堆灰。后来又刮起一阵风,于是这里,祭献台上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山壁之下的人们面面相觑。当那个疑问没有获得解答的时候,人们按照习俗每日前来膜拜普罗米修斯,虽然他们已经知道,普罗米修斯并非是那个偷火种来给他们的人。现在,不仅这个疑问没有答案,他们心头又添了两个问题:我们以后还来吗?我们现在该去膜拜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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