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宴

　　

　　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喝骇的时光便有一种最后的疯狂，尼采站在世纪的交叉点上，我骇在世纪的交叉点上，尼采把哲学写骇了，我把酒喝骇了。

　　曾记否，那2006的酒，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，在四点零八分的北京，在秋霜覆盖的幸福三村，在88号通宵的魅影中，我们面朝DJ春暖花骇。一首强劲的迪曲突然切成妩媚的心碎，劲舞的人群仿佛于梦境中翩跹，于是对面的女孩望过来，望得我眼前一片迷乱，当她长发迎空，中国“象征之王”李金发的诗篇已破空而出：长发披偏我两眼之前，遂隔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，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。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，越此短墙之角，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，如荒野狂风怒号，战栗了无数游牧。

　　工人体育场，这座兴建于1959年北京历史最悠久的体育场，如今已是北京夜店重镇，40多年之后，MIX身先士卒，率先盘踞工体黄金地段。MIX应该算是工体夜店区的旗手，它的劲曲骇舞最先激荡着工体近半个世纪的沉梦，从此拉开北京夜店集团式俯冲东区夜生活的大幕。

　　一晚，哥们开了瓶“芝华士”，要给我兑绿茶，我阻止了。我这人喜欢是什么就是什么，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，芝华士兑绿茶是什么，我到现在都没整明白。本色就是本色，好色就是好色，两种色不一样啊，朋友。

　　场子里全是新人，MIX的两廊之中，俏立着刚刚出来混的女孩，她们流盼所及，是否为今夜的不归寻找归宿？音乐暴起，烟雾漫卷，MIX被摇撼，白烟黑裙在眼前飘动。我撤出来，隔壁的“芝华士飞来屋”又上演一场“韩国调酒秀”，我看到一帮男白领跟一帮女私秘在飞扬着骰盅，我心想：不靠谱，撤！

　　与MIX相对的是vics，2002曾在此跟我喝到东方既白的北外女孩，突然一天约我重返。进了vics，我们面面相觑，一帮85后的女孩让我们找不到时代在哪儿了。她又拉我去工体西门的babyface，进去之后还是不能融入，找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真难，更有一种自己的空间被别人挤占的感觉。于是，我们去了旁边的“鹿港小镇”，在“圣地亚哥干红”中，收拾不靠谱的心情。

　　女孩说：这才两三年，我就混不动了。我说：现在是80后，行天下。她说：我也是80后呀。我说：你生于1980，已经是长辈了。女孩笑了：这词儿真巨大，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夸我是长辈呢。我说：该混还得混，我不还是盯到现在？

　　去年五一长假的babyface，我带着80后我的仙踪林（我的粉丝都叫仙踪林），进门的时候，人管我要门票，我说：我是惠特曼让我进来的。人家说：惠特曼？莱特曼也不行！我好整以暇，拨了一个电话，然后沉默如黄金搭档。babyface接着电话，终于知道惠特曼比莱特曼要高N个级别，所以放行。我一直想劝那些忠于职守的看门人，你是蒙哥马利，我还是麦克阿瑟呢。

　　不过，babyface门口，泊着五辆宝马、两辆大奔，其中一辆宝马，在我眼皮子底下一个拿捏，轻巧泊到位。一位杏衫女郎，在下车的一刹那，我盯准了她墨镜的牌子，在香港叫“玛斯曼娜”，在北京叫MaXxMara，然后她坦坦走向babyface的前门，薇褪丝问她：小姐有定位吗？杏衫女郎答：小姐就是定位。薇褪丝再问：小姐定了哪的位？杏衫女郎答：小姐定了全世界的位！

　　有天深夜杀到糖果，好久没见的一帮妹妹high得正好，我赶紧要了TEQUILA，强行上high。人丛中突然闪亮跃出失散多年的大侄女，这位上世纪北京夜店的“红粉三强”之一，依旧骨感飞扬。

　　来到糖果二楼，沙发很舒服，舒服得让人生顿有安全感。在“克拉斯”的沙发上我开始坐high，渐渐产生幻听，汹涌的high乐变成了大片的蝉声——我默默地和石头坐在一起，四周全是我不同姿势的影子。这是我当年年参禅参骇了的时候写出的诗句。

　　然后，奔进舞池冲大舞，几个伙子正在地上做“托马斯全旋”，妹妹们一起哄，我先做了个“白头翁”拉瓦内利庆祝进球的蒙面动作，又去做蒙特拉进球后信天翁式的翱翔。坏了，把脖子给抻了……

　　德国世界杯开踢之后，我每礼拜五必定在coco banana后花园聚首80后。6月30日，世界杯4/1决赛打响，德国对阿根廷，意大利对乌克兰，我在SMN上留下德国胜阿根廷、意大利斩乌克兰的签名之后，踏踏实实跟一帮80后妹妹相聚coco banana。

　　大酒，绝对的大酒，雷电，电闪雷鸣中，21世纪的大雨铺天盖地。在倾盆大雨中，是80后妹妹滂沱的崩溃和瓢泼的暧昧！

　　在80后妹妹滂沱的崩溃和瓢泼的暧昧中，德国世界杯的两场1/4决赛微不足道。不就是两场破1/4决赛吗？不就是德国、阿根廷、意大利、乌克兰这四个破队吗？有我哥们的生日重要吗？有我妹妹的容颜重要吗？有我们人生中那些推杯换盏、致命一喝重要吗？有那些刚得到幸福就被幸福斩首的灾难重要吗？

　　别操蛋了！谁没被灵肉血肉酒肉腐肉荟萃的情感抽立过？谁没被1/4决赛过？谁没被半决赛过？谁没跟情敌决赛过？谁没在跟情敌的决赛中被你爱过的人从背后袭击过？谁没灵魂一对一过？谁没肉体上压下过？谁没在残酷的十二码中跟人生死磕过？

　　大雨世界杯，再宴80后，酒喝得越乱，人生越清晰。在伏特加、威士忌、香槟、干红的乱喝中，人性终于血性了，人到底没忘了自己是个人。在妹妹们的一二一怨一拧昂首进军中，生命一崩一颓一愤风云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