选择什么？是重还是轻？

　　　　“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，让我们屈服于它，把我们压到地上。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，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。于是，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。负担越重，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，它就越真切实在。”
　　“相反，当负担完全缺失，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，就会飘起来，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，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，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。”
　　“那么，”她冲我眨着眼，“到底选择什么？是重还是轻？”不是我想不到，也不是我不想做，但我仍背上了不讨人喜欢的罪名。她合上了讲义，用轻到不为人知声息叹了气，转身走出教室。

　　那时的我，别扭青涩，在她眼里越是某种意义上的可爱。她也是青涩的，大概。我们的共同爱好只有一个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——米兰·昆德拉的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


　　“没有悲哀而快乐，因为悲哀而快乐，那种快乐更为快乐呢？”看到一条叫做卡列宁的猎狗死去，明显心绪低落了很多。这个年代，我们都不愿承认自己善良，大概从蜗牛总躲在蜗居中学来的吧。
　　“无所事事的放松，筋疲力尽之后的放松，那种放松更加放松呢？”虽然我总喜欢做毫无逻辑的比喻，可一次，还好没有弄糟。悲伤的脸总算露出一丝笑容：“你知道，我喜欢昆德拉，可是他为何要让卡列宁死去……”
　　这大概和他为何让托马斯爱上特丽莎一个原因——他是上帝——他在主宰命运——托马斯的，特丽莎的，萨宾娜的，当然也包括卡列宁的。甚至包括我们。

　　如同一把出鞘的刀，未开刃也能锋芒毕露。只是用尽所有力气以够的上思想的标准，却发现飘在半空的自己不知害怕，还显得可笑。认为自己经历的太多，所有的世界在脑中完成。接下来，便宁愿让它一片空白。但我还是不能不臆想，甚至拉了许多人一同进来臆想，糟到不能再糟，却依然乐观的要命。在那个时候，我便养成了将心分裂成几块的习惯。致使很多年以后的今天，我的心思还总不甘好好的待在一起，分头去奔跑，让我晕头转向无法思考。只有，在想起的时候，才是清晰的，静止的，唯一的。我亲爱的，现在的你，在做些什么呢。

　　从那时，我便一直讨厌等待。等待意味着将某一小片命运交付给了别人来决定。我讨厌那种感觉，失掉了一切从容优雅随意洒脱。
　　有人曾教我，如何去感激一颗等待之心的美丽，不要给自己定义任何形式的不安。可是那不确定，仍然带给我恐慌，我甚至无法做最坏的打算。

“维都，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绝望的随缘者。”你的眼睛漆黑却晶亮如同暗夜的星子，“你看上去很轻，只是因为连希望都不敢背负。”
“没有希望，就没有失望，正如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，生活在可悲中继续。”
“可是维都，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。我知道终于可以牵绊住你，只需要在地面上奔跑，我便能注视你飞翔了。”

　　我的手依然紧紧的被握住，只是这次，无论如何也无法抽回。于是我站立在那里，汗湿到颤抖起来。


弗兰茨的生命因萨宾娜而缠绕。
萨宾娜的生命因托马斯而缠绕。
托马斯和特丽莎的生命互相缠绕。

　　生命因为有所缠绕，而终于能够轻松起来，生命因为背负着这缠绕，会不得不放弃“非如此不可”，会不得不变得沉重。
　　也许，你的无法飞翔正是为着我的缠绕，那么久，以我为中心的生活也许竟是一直被包容在你的世界里。我缠绕着你，于是我才能够飞翔。

　　“他试图想象，自己与那理想的女子生活在理想的世界里，他看见在他们理想房舍敞开的窗前，特丽莎孤零零的一个走过……他受不了她那一瞥，又一次感到她的痛楚痛在自己心里，又一次被同情所折磨，深深的沉入特丽莎的灵魂……他知道，眼下以及将来，他将抛弃快乐的房舍，眼下以及将来，他将放弃他的天堂和梦中女郎，他将背叛他爱情的‘非如此不可’伴随特丽莎离去，伴随那六个偶然性所生下来的女人。”
　　这个被人放在草篮子里随水漂来的女人。

　　“那么，”你冲我眨着眼，“到底选择什么？是重还是轻？”

　　尼采常常与哲学家们纠缠：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吧，想想它们重演如昨，甚至重演本身无休无止地重演下去！这癫狂的幻念意味着什么？“‘永劫回归’的幻念表明，曾经一次性消失了的生活，象影子一样没有分量，也就永远消失不复回归了。无论它是否恐怖，是否美丽，是否崇高，它的恐怖、崇高以及美丽都预先已经死去，没有任何意义。它象十四世纪非洲部落之间的某次战争，某次未能改变世界命运的战争，哪伯有十万黑人在残酷的磨难中灭绝，我们也无须对此过分在意。”


　　选择什么？是重还是轻？
　　

　　我没变，什么都没变，还是老样子，不能承受任何东西。
　　所以，我也无法承受你……